1949年4月20日,渡江战役打响了。在人民群众大力支援下,人民解放军一举突破长江天险,南京、上海、杭州等重要城市相继解放,彻底粉碎了国民党政府划江而治的幻想。72年过去,置身位于安徽合肥的渡江战役纪念馆,面向烟波浩渺的八百里巢湖,仿佛依稀还能看到当年“百万雄师过大江”的壮阔气魄,听到“将革命进行到底”的战斗号角。
一只木盆也能渡过长江
纪念馆内,基本陈列“百万雄师过大江”以渡江战役进程为主线,以1948年底至1949年6月为跨度,通过2500余件历史照片、文物、油画、雕塑,讲述着那场军民团结一心的伟大胜利。
1949年1月底,三大战役胜利结束,全国的革命形势发生了根本变化。国民党统治集团精锐主力损失殆尽,在政治上、经济上、外交上陷入危局,仅能凭借长江天堑据守江南。而人民解放军已占领长江以北,各大解放区连成一片。
1949年4月初,渡江战役总前委机关移驻安徽合肥瑶岗村,指挥渡江战役。在这里,总前委制定了渡江战役纲领性文件《京沪杭战役实施纲要》。
依据《纲要》,解放军以第二、第三野战军七个兵团组成东、中、西三大集团,以及华东和中原军区地方武装,总兵力共约100万人,采取宽正面与有重点突击相结合的打法一举渡江。而长江南岸的国民党军,主要是京沪杭警备总司令汤恩伯、华中军政长官白崇禧两大集团主力共70万人,在东起上海、西至宜昌的地区设防。
解放军看似占据兵力优势,但渡江作战,困难重重。纪念馆讲解员介绍,由于很多北方来的战士不会水,当时部队战士有“十怕”:怕长江无底,怕沿江的蛇和蚊子……
这些问题如何解决?馆内可见解放军“巢湖练兵”的复原场景。
渡江战役发起前,解放军中集团第七、九兵团驻扎在巢湖附近。八百里巢湖湖面宽广,成为重要的练兵场。
初春的湖水仍然冰冷刺骨,战士们顶住困难,日夜苦练。当岸上的人们都还穿着棉衣时,他们已经着短裤开始练习游泳。纪念馆里摆放着一副三角浮架,是用竹子和葫芦制成的,“战士们将竹子扎成三角形,套在身上当游泳圈。”那时,战士们发明制作了很多救生物品,有的能在水上漂浮十几个小时。
接下来还有水上技术和战术演练。各部队先练习泅渡、船只操控和水上瞄准射击,再逐渐到航行编队、探头爆破等,最后再根据各自的登陆点进行综合演练,大大提高了渡江作战的能力。在渡江战役发起前,一个连队,平均每分钟航速可达到70米,靠岸后,全连登陆仅需30秒。
纪念馆中还有一只长1.7米,宽1.15米,高0.38米的木盆,是华东野战军著名侦察英雄齐进虎用过的渡江工具。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渡江战役前,按总前委要求,各部队纷纷派出侦察人员潜入江南侦察敌情。1949年3月15日,齐进虎带领5名侦察员潜伏到芜湖附近的黑沙洲。经过一段时间的侦察,敌人的兵力布防情况已经了解得清清楚楚。他们还顺着电线找到了敌人的指挥部,获取了大量情报。但船只全部被国民党炸沉,情报怎样送回去?
一天夜里,齐进虎在一间茅草房里偶然发现了一只当地老百姓采菱用的木盆,这让侦察员们喜出望外:就用它渡江!他们带着木盆在池塘里一遍遍地练习,连续三个晚上,终于能够控制住木盆。最终,在大军渡江的前5天,珍贵的江防情报送到了我军指挥机关。
一只木盆也能渡过长江!紧张的战前训练和数次成功的渡江侦察,让战士们有了胜利渡江的信心:“困难吓不倒我们,长江天险挡不住我们。一定要把红旗插上长江南岸!”
一名解放军身后有十个老百姓
纪念馆里,收藏有一面特殊的旗帜。黄色旗面上写着“奖给水上英雄”,中间“渡江第一船”五个大字非常醒目,落款为“一零六团”。锦旗的左边尚有斑斑血迹,边角处有被炮火击中后残留的黑色印迹和几处不规则的破损。这面穿过炮火硝烟的旗帜,见证了70多年前“军民一家亲”的胜利密码。
“打过长江去,解放全中国!”1949年4月21日,大江南北的电波声中,传来毛泽东、朱德发布的《向全国进军的命令》。就在前一天夜里,渡江战役打响了。
在长江这样的宽阔水面上进行大规模作战,在人民解放军的历史上还是第一次。江岸炮火齐鸣,江面桅樯如林、白帆如云,近万只大小各异的木船穿梭往来,形成了长江历史上从未有过的奇观。
这万千船只来之不易。彼时,国民党军部署江防,把沿江一带民船掳掠到长江南岸焚毁私藏,为解放军渡江造成了极大的阻碍。可听说解放军要过江,老百姓们争先恐后报名支援。一个多月的时间里,便筹集了各型船只9400多艘。
陈玉华和父亲陈文义所住的小渔村,恰巧是最早划定的一个起渡点。成长在渔民家庭的陈玉华,当年只有21岁。解放军的到来,点燃了陈氏父子心中不怕流血牺牲的豪情。他们自告奋勇和解放军战士合编训练,成为第一批10条冲锋船上的水手。
渡江前一天,野战军首长亲自在陈玉华等突击队员的胸前戴上一枚奖章,上面缝有名字、年龄和出生地——戴上它,就意味着做好了随时牺牲的准备。由于陈玉华此次担任的是前锋主攻,首长还特地颁发给他一面“渡江第一船”锦旗,陈玉华小心地把这面锦旗缝在衣服内里。
战斗在一个深夜打响,连天的炮火照亮了天空。密密麻麻的船只犹如离弦的箭,直刺江南。作为前锋船,陈氏父子一刻也不敢放松,父亲陈文义掌舵,儿子陈玉华负责扯帆、摇桨,使出了浑身解数送军过江。
靠岸后,迎接他们的不仅有连绵不断的炮火,还有无数的障碍物和地雷,为了给后续部队扫清障碍,陈玉华和战士们潜伏在硝烟之中,小心翼翼地拆除地雷引线。就在这时,一枚炮弹在他们身边炸响,火光背后,只见陈玉华血肉模糊,身上那面“渡江第一船”的锦旗也被炸掉一块。倒在血泊中的他只隐约记得,后面有战士用信号灯为大部队开路,我军已胜利登岸。
军队打胜仗,人民是靠山。渡江路上,有成千上万个“陈玉华”。为了支持解放军“打过长江去”,他们摇出藏在芦苇中的船,打捞出沉入江底的船,即使明知自己划船时会暴露,成为敌人首先打击的目标,也无所畏惧。巢湖流域还有数百万民众参加支前工作,负责修路、挖沟、抬担架、运输、站岗、放哨等。讲解员介绍:“渡江战役中,广大人民群众踊跃支前,据估计军民比例1∶10,意味着一名解放军指战员身后有10名老百姓的支援。”
在决定国家命运的关键时刻,中国人民作出了他们的选择——中国共产党。
军民同心,胜利最终在那个春天来临。1949年4月23日夜,中国人民解放军跨过长江天堑,浩荡入城,解放南京。
渡江战役老战士李剑锋今年已96岁高龄,他时常回忆起解放南京时自己走进总统府的情景:“当时我坐在蒋介石办公椅上,说了一句感想——不管你官多大、位多高、权多重、兵多广,只要没有老百姓,一切都要完蛋!”
野战军不“野”,铁纪得民心
渡江战役纪念馆里,还保存有这样一件文物:一张写满字的文件。纸张虽已泛黄,字迹却清晰工整,标题上的“命令”二字粗黑醒目。正文中的“入城三大公约”“入城十项守则”更是一目了然。守则的最后还备注道:全军所有人员每人一份。
这份“入城守则”在上报党中央后,得到了高度赞肯,毛泽东在来电上批复了八个大字:很好很好,很好很好。
讲解员介绍了这份“入城守则”背后的故事。1949年5月,当人民解放军飞越长江天堑,兵抵上海时,解放军二十七军军长聂凤智却愁容满面——国民党军占据着高楼大厦,猛烈俯射,使得冲锋的解放军战士一个个倒了下去。
这些身经百战的英雄们,没有倒在孟良崮的山崖下、双堆集的战壕里、浩瀚的长江边,为何却倒在了上海的门槛前?原来,在上海战役打响前夕,司令员陈毅、副司令员粟裕等人拟定了我军《入城三大公约十项守则》,其中第一条就规定“市区不得使用重武器”。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最大程度保护上海人民安全、保全战后经济命脉。可是,不使用重武器,意味着国民党军从高楼向下俯射时,解放军根本无法还击,伤亡会极其惨重。
解放军是人民的军队,军人的天职就是服从纪律。聂凤智下令制止要求开炮的前线指战员:“谁敢放一炮,我撤谁的职!”他强忍住泪水说,如果这房子住的是你的孩子、父母双亲,你们敢下开炮的命令吗?就这样,战士们硬是用轻武器和血肉之躯,击破了国民党的防守。
5月初,中共中央华东局、渡江战役总前委在苏南集中数千名干部进行了为期20天的“丹阳整训”,整训的重要内容就是纪律教育。5月10日,陈毅向军队干部和接管干部作报告,不留情面地指出一些干部的违纪行为:“这种情形不搞好,到上海一定要天下大乱”“我们野战军,在城里不能‘野’。”陈毅强调,进入上海必须讲纪律,必须反对无纪律的状态,“入城纪律是入城政策的开始,是和市民的见面礼。”
1949年5月27日,上海解放当天,早起的老百姓推开家门时,眼前看到的,是狭窄的街道两旁,睡满了前一夜入城的解放军战士。他们一个挨着一个,有的坐着,有的半躺着,有的身下只垫了一层薄薄的麻袋。
正是铁一般的纪律,让解放军深受人民群众的拥护和支持。我们党正是有了人民群众这个后盾,才无往而不胜。
从南湖上的一叶轻舟到百万雄师过大江,中国共产党人走过了28年的奋斗历程。这段历程不平坦,筚路蓝缕,披荆斩棘;这段历程也不寻常,因为有了人民的力量,百川汇海,势不可挡。
翻开纪念馆的留言簿,有参观者这样留言:“渡江战役的硝烟已经远去,可新时代的大江大河已在眼前。将革命进行到底、不断追求胜利的‘渡江精神’,我们永不能忘”。(田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