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事

小谭有心事。昨夜的失眠相比前天，又严重了一些。自从老宋上个星期被当地监委采取留置措施后，小谭就再也没睡过一个好觉。

不知哪里来的传言，说老宋一进去就全交代了，交代出来的名单一大串，传得是有鼻子有眼。小谭还发现同事们在讲这些小道消息时，似乎刻意躲着他。

小谭在床上又翻了个身。迷迷糊糊中，出现了老宋那张堆满褶子的笑脸，出现了自己在审批单上因犹豫而颤抖的双手，还出现了老宋放在茶几上那个装满现金的信封。可当要伸手去拿这个信封时，不知从哪里冒出一副手铐朝他飞来。小谭转身就跑，可是无论他怎么努力，就是甩不掉这副手铐。眼看着手铐就要追上他了，“啊”的一声，小谭惊醒了。

“如果真的犯错了，那就早点向组织认错。”被叫声惊醒的妻子，用手擦拭着小谭后背的冷汗哽咽着说道。

虽然小谭从来没有将自己同老宋之间的不正当经济往来情况告诉他的妻子，但近来小谭的反常举动怎么可能瞒得过她。

“最近我也翻看了一些法规书籍，上面说在组织找我们之前，我们先主动去找组织交代，可以争取宽大处理。”

“不要胡思乱想，我只是最近有点累而已。”小谭假装若无其事。

投案，他何尝没考虑过。可是一旦向组织坦白一切，组织能放过我吗？而且老宋跟自己是这么多年的好哥们，即使交代了其他人，他也肯定、应该不会讲跟自己有关的问题。

小谭不断试着这样说服自己。

“丁零零……”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将小谭的思绪拉了回来，一看时间，原来快要7点半了，外面天已经大亮。电话那头是单位的领导老李，他简单传达了一句今天一早要临时召开全体干部大会，就挂断了电话。

小谭开车出门了，但心里隐隐有不好的预感。去年单位的老王就是这么到案的，据说那天也是老李通知的，老王前脚刚踏进单位大门，就被监委的同志当场带走了，直接吓尿了裤子。

当天来的区监委同志浓眉大眼，他印象特别深刻，大家都叫他郑主任，具体叫郑什么来着……

小谭的心事越来越重。

努力回想中，小谭没注意到车子已经偏离路线，“咣——”车子撞到路边石墩上了。

小谭的脑袋被安全气囊撞得有点发蒙，踉踉跄跄下车一看，车头撞得面目全非，真是祸不单行。

小谭摇了摇头，万幸只是一点擦伤……

小谭突然打了个激灵：“何不将计就计，趁着这次事故躲下风头。”

快速处理完事故，小谭径直去了医院住院部找发小，让他这个住院部主任给自己安排一个住院床位。小谭这点皮外伤够不上住院标准，但好说歹说，发小碍不过情面，最终给小谭批了一个住院床位。

跟单位请了一个月的病假后，小谭绷着的神经总算是松下来了，躺在病床上不知不觉眯上了眼。

“小谭，醒一醒。”没多久，有人在拍他的肩膀，睁开眼一看，原来是老李。

“听说你出车祸受伤了，我代表组织特地过来看看你，身体怎么样了？”老李打量着小谭，关切地问。

小谭有些讶异，单位的慰问居然来得这么快。

“现在还不清楚情况呢，要全身检查了才知道，”小谭支吾道，“不过全身上下总觉得都隐隐发痛。”小谭又补了一句。

小谭本来想说得严重一些，但自己全身上下没一处绷带，大家都看见了。

“以后开车要小心啊，这开车也好，做人也好，都是安全最重要，”老李说道，“一旦路走偏了，走错了，不但个人会受罪，家庭也遭殃，这些事情啊，我见得多了。”

回想起自己这段时间犹如惊弓之鸟惶惶不可终日，害得家人担忧，自己又出车祸，小谭低下头陷入了沉思。

“走错了不可怕，可怕的是知错不改，不及时摆正方向，不对组织坦白，甚至还想把错误掩盖起来，天网恢恢，谁能跑得掉啊，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老李说完就表示还有事情，跟小谭道别后离开了。

以前老李找自己谈心谈话时，小谭都是心不在焉，左耳进右耳出，但他今天发现老李这人讲话真是在理。

是呀，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即便自己现在费尽心思装病，但总有出院的一天，难道到时还要弄个车祸事故再躲？不如现在去说清楚，争取主动。

小谭跑出病房，发现老李马上要消失在走廊尽头了。他赶紧快步追了过去。

“老李，我有情况要向组织交代……”还没等话说完，小谭惊讶地发现老李边上还站着两位生人，其中一位浓眉大眼，特别眼熟……

是区监委的郑主任！小谭瞬间怔住了。二人也惊愕地看着小谭。

正在怔住的瞬间，小谭将“代”字吐了出来。说完，小谭的心事总算有了着落。（邱鹏程）